與上一個世界一樣，周茅感到自己似乎化成透明的靈魂，緩緩升了起來。他在空中，看著瘦小男站在自己的身邊，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屍體。

周圍的人迅速圍過來。眼睛男臉色鐵青，摸了摸盧曉的脈搏，然後站起身，一腳把瘦小男踹到一邊。

“你怎麽搞的？”他怒吼道，“怎麽把他弄死了。”

瘦小男蹲在地上，抱著頭，畏畏縮縮地說：“我不知道……我就是想補充一下能量……沒想到他能量這麽快就……”

眼睛男揪住瘦小男的衣領，將他提起來，還想繼續揍他，卻被高大男攔住。

“人都死了，就不要傷害兄弟感情了。”他說，“治療人可能不只有他一個，那麽多人摸過晶石，不可能只有一個人能治療的，我們再將其他人找出來不就行了。”

眼鏡男看有人阻止，頹然地放下手。“不是這樣。”他搖了搖頭，轉過身。周茅聽見他小聲地說了一句：“我是擔心他死了，萬一登出了怎麽辦。”

隨即，他又自言自語地說：“算了，那個人應該會把他救回來，讓他留在這個世界的。即使沒留下，我也有其他辦法。”他輕輕笑了一下。除了周茅外，沒有人發現。

“走了。”高大的男人大聲招呼著，人群蜂擁著向出口走去。不一會，山洞裏便空無一人。

“叮。”周茅的腦海裏響起久違的系統音。“歡迎你來到結局選項。你已經死亡，你選擇 A 留在這個世界 B 登出。”

“等等，我死了還可以留在這個世界嗎？”周茅問，“如果我選擇留下會怎麽樣？”

“因為這個世界的特殊性，你可以選擇留下。”系統答。“若留下的話，周清瑤會使用自己的異能，穿越時間，將你再次救活。”

周茅沈默了。他望著自己躺在地上的屍體，緩緩問道：“在這個世界裏，我是不是已經死了很多次了？”

“是的。”系統答，“很多次了。”

“每次周清瑤都會穿越回去救我？”

“對。”

周茅沒有說話。他看著洞口碎裂的巨石，心開始揪痛起來。

“最後一個選項。請你慎重。”系統說，“為了使你做出正確的決定，我會將這個世界裏你所經歷的全部記憶傳輸給你，你要接受嗎。”

“……接受吧。”猶豫了一下後，周茅答道。

一瞬間，無數的記憶湧入周茅的腦海。他看到自己在雨夜裏邂逅還是少年模樣的周清瑤，看到自己開玩笑地在周清瑤賭氣要走時伸出腿絆他，看到周清瑤膽小地黏在自己身上看恐怖片。

他曾經完全如同周茉小說一樣，不停地給自己惹出亂子的周清瑤善後，周清瑤也像小說寫得那樣，傲嬌可愛，天真無慮。直到末世來臨。

他一遍又一遍地死去，周清瑤一遍又一遍地抱著他的屍體痛哭。直到木然地再也流不出眼淚。他不停地穿越回過去，一次又一次地想拯救他，卻每次都功虧一簣。

周茅抱著頭蹲了下來。無數的回憶充斥著自己的腦海。他能感受到周清瑤的絕望和堅持。每一次失敗後，他都毫不猶豫地穿越時間，回到每一個有可能拯救自己的時間點。

他看到最後一次，周清瑤穿越回故事的開頭的時候。本想躲著盧曉自己暗中準備的他，卻沒想到再次與盧曉相遇。他盡了最大努力，安排好盧曉在末世的一切，為他親手殺了無數的人。

然而自己還是死了，周茅難過地想。他知道周清瑤為他做了很多，卻沒想到竟然做到了這種程度。一種莫名的沈郁感情湧上他的胸腔，堵得他難以呼吸。

“你的決定呢？”系統問。

周茅沈默不語。

“我建議你登出。”系統說。“這樣對你和他都是解脫。”

周茅擡眼看著自己和周清瑤曾經生活過的山洞。系統說的對。即使他不選擇登出，再來一次的話又會有什麽變化呢，只不過是再讓周清瑤受苦一次而已。

並且，他隱約感到了這個世界的異樣。在這個世界裏，似乎有另外一個人，知道他們的秘密，洩露他們的行蹤，讓整個劇情失控。周茅十分不安，卻不知如何應對。

“……登出吧。”周茅說。

“好。”系統答。“現在準備登出，可能需要一段時間，請耐心等候。”

系統話音未落，周茅便聽到洞口的腳步聲。他的心猛地提了起來。

周清瑤回來了。

他看到破碎的巨石，似乎便已經知曉了一切。周茅看著周清瑤緩緩走進洞裏，將打來的物品輕輕放在地上。獵物上血跡斑斑，將地毯弄得汙濁不堪。

他走到盧曉的屍體旁，慢慢蹲了下來，抱住盧曉的肩，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。

盧曉的屍體完好，除了臉色蒼白，和睡著了沒有區別。周清瑤試探性地吻了吻他的嘴唇，沒有任何回應。

“又是這樣。”周清瑤木然地搖搖頭，喃喃地說。“都是我的錯。我應該料到的。我不該留他一個人在家裏。”他將盧曉的身體小心地放在了地上，站了起來。“這次快成功了，應該只要回去一點就夠了。”

周茅看到周圍的景色變得灰暗，時間倒退，周清瑤回到了今天早上他還沒有出門的那一刻。

他讓時間開始流動。地面上，盧曉的屍體消失了。堵住大門的石頭又變成完整的一塊。周清瑤走到床邊，掀開鼓鼓囊囊的被子。他本以為能看到酣睡的盧曉，卻沒想到被子下面空空蕩蕩，什麽都沒有。

“選擇登出的話，你的存在在這個世界會被完全消除。”系統說。“這個世界已經沒有盧曉這個人了。”

周清瑤望著空空的被窩發呆，眼神逐漸由木然轉成了不安。“不對，應該在這裏的。”他自言自語道，在山洞中來回轉了幾圈搜尋著，不放過大大小小的任何洞口，卻依然看不見盧曉的身影。

周清瑤手握成拳頭，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。他迅速倒退了時間，回到了幾天前。

周茅記得，這天是盧曉的生日。周清瑤為他慶祝，還從地窖裏拿出一瓶酒。

而現在，山洞裏只有周清瑤一個人。桌子上有一瓶被開封的紅酒，和一個孤單的酒杯。

周清瑤擡頭，茫然地看著山洞的洞壁。周茅這才發現，洞壁上掛的那些自己編過的大大小小五顏六色的掛毯，已經全都不見了。整個山洞顏色黯淡了許多，只剩下青灰色的石頭。

周清瑤將手插進頭發中，焦躁地抓著。“怎麽會這樣？”他喃喃道，神情越發的慌亂，“怎麽會這樣？”

周清瑤再次跳轉了時間。S市的旅館，灌木林，T市的山頂，一幕幕熟悉的場景在周茅面前閃過，但無論周清瑤調到任何時間段，任何場景，都沒有盧曉的身影。

他臉色越來越白，開始瘋狂地倒退時間，一直調到末日開始之前那一天。

周清瑤一人站在盧曉的豪宅中。他迅速奔到臥室和廚房，四處翻找，仍見不到自己想見的那個人。

周清瑤奪門而出，瘋狂地敲打樓下領居家的門，直到有人出來應答。

一看到有人，周清瑤直接抓住了鄰居的衣領，“樓上家裏的主人呢？”他雙眼通紅，緊緊盯著鄰居問道，“他在哪裏？”

鄰居一副看神經病的神情看著周清瑤。“你怎麽了？”他說，“樓上不一直是你一個人住嗎？主人不是你嗎？”

周清瑤楞住了，他緩緩松開手，鄰居哼了一聲，像躲避瘟疫一般迅速將門關上了。

“不可能。”周清瑤抱住頭，痛苦而瘋狂地說，“不可能！”他擡起頭，眼神已經近乎絕望。

周圍的景色再次變成灰色。周清瑤將時間跳回到一個普通的上午。他的身材稍微縮小了一些，恢覆了少年的體型。他站在盧曉公司的財務辦公室裏，茫然地看著老會計忙碌。

“想什麽呢，小周。”老會計將一打賬單遞到他的手裏。“把這個整理了。”

周清瑤猛然將賬單放下，不顧老會計的勸阻，沖出了辦公室。他來不及等電梯，直接從樓梯上跑到了辦公樓的頂樓，撞開了總裁辦公室的門。

那張眼熟的總裁桌後面，坐著一個發福的陌生中年男子，他手裏拿著表格，與項目經理一同驚訝地轉頭看著周清瑤。

“怎麽了，小周？”項目經理問道，“有什麽事嗎？”

“不是他……”周清瑤嘴唇顫抖，倒退了兩步。他的手抓緊胸口的衣服，露出了痛苦的表情。他大口喘著氣，再一次倒退了時間。

熟悉的場所紛紛從周茅眼前閃過。周茅看到周清瑤在這些場所中停留，絕望地尋找自己的身影，內心異常難過。

“登出準備還沒好嗎？”他問系統，實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了。

“馬上就好了。”系統答。

周清瑤最終穿越回了劇情最開始的那一刻。他與盧曉在小說原本的劇情中相遇的那條街道。在這裏，他曾經倒在地上，盧曉將他撿回了家。

天下著暴雨，馬路如同小小的河流。周清瑤走到人行道正中間，咳嗽了兩聲，猛地吐出一口血。

鮮血隨著雨水流入了下水道。周清瑤擡起頭，註視著盧曉曾經走來的方向，一動不動。即使雨水流到他的眼睛裏，他也不眨一下，生怕合眼的那一瞬，盧曉會向著他走來，他會錯過盧曉溫柔的笑容。

然而沒有。

周清瑤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，直到雨停止，天色變白，街上已經出現三三兩兩準備上班的行人，他都沒等到那個人。

周清瑤徹底絕望了。

路過的行人紛紛駐足，他們看到一個清秀漂亮的少年，伏在地上，失聲痛哭。他一邊顫抖，一邊從嘴裏吐出殷紅的血液。幾個人想將他扶起來，卻都被他狠狠地推開了。

最後，少年站了起來。他臉色蒼白，嘴角掛著血跡，眼裏已經沒有任何神采。

“那就讓一切結束吧。”他呆滯地說，瞬間從人們眼前消失了。

周茅看著周清瑤再次穿越了時間，來到一個他並不知道的地方。那是一個滿是礁石的海岸。周清瑤跌跌撞撞地沿著岸邊走著，走到一座小船前。

他找出鐵鉗，將拴住小船的纖繩剪斷，然後走進船艙內，打開發動機，將小船駛離海岸。

海上黑雲壓頂，波濤洶湧，這並不是適合出海的時機。周清瑤將發動機開著，便沒再管，離開了舵，下到船艙裏。

船艙內有一個巨大的鐵櫃。周清瑤拿起一把斧子，靜靜地盯著它，擦了擦嘴邊的血。

然後，一瞬間，周茅看見周清瑤掄起斧子，狠狠地朝鐵櫃劈去。鐵櫃瞬間被劈開，縫隙中，有藍色的晶體閃動。

周清瑤吐出一大口血，繼續用斧子砍著鐵櫃。鐵櫃被破壞，連同裏面巨大的藍色晶石，也被砍得四分五裂。

周清瑤像瘋了一樣，不顧斧頭已經卷邊，不顧自己的手已經被斧柄磨出血跡，一下一下地砍著那藍色晶石，直到那晶石碎成粉末。

“結束了。”周清瑤喃喃道，看著船艙內一地藍色的碎屑。“結束了！”他瘋狂地放聲大笑，鮮血從他嘴裏湧了出來。“只要這樣，這個世界就再也沒有什麽異能人了！”

閃電劃過海面，藍色的光照進船艙，照清了周清瑤滿臉的淚水。血和淚混成一團，滴落在晶石碎末的間隙中。

“既然我救不了你，就讓這個世界的人類給你陪葬吧。”周清瑤緩緩說著，倒在了地上。他伸出手，似乎想去抓什麽，卻什麽也沒抓住。他用著自己最後一點能量，將時間暫停了。

周茅看到他眼裏的光芒完全消失，手也漸漸垂了下來。灰色的背景下，周清瑤躺在一片藍色晶體上，睜著雙眼，一動不動。

時間開始了流動，船艙外，風雨大作。一座巨大的浪花撲向小船，小船在浪中搖晃了幾下，隨即傾倒，淹沒在海中，再也沒有浮上來。

“登出準備完成。可以登出了。”系統說。

“……”周茅望著在狂風中怒吼的大海出神，半天沒反應過來。

“可以登出了。”系統再次重覆道。

“啊，好。”周茅恍惚到。“我要登出了。”

“走吧。”系統說，它的聲音逐漸由機械的女聲變成了沈穩的男性聲音。“不要再回來了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這個世界結束啦。

昨天小天使在我新章下的留言我看到了，1點鐘左右的時候還回覆了來著，早上就找不到了。估計是JJ又抽給抽沒了……

我很少刪留言de，如果小天使發現自己的留言沒了，應該就是JJ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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